18.【旧识求助醋意生】

枼青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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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尔玛哭哭啼啼了半个时辰,喝了热汤后才稍微平复些。因为还在大贝勒府上当差,不便多留,于是便先行回府了。

    待她走后,皇太极才安心坐下来吃些东西,他好像是极饿的,又命人准备了一桌子的糕点。不过年轻人嘛,还在长身体,我还是可以理解的。

    被塔尔玛这么没头没脑地一折腾,我根本是满肚子的疑问,压根儿就没那个吃东西的心情。马不停蹄地追问他:“你和那个塔尔玛的关系好像不一般呐。咳……是不是你的小情人,从实招来。”

    没想到他丝毫没有半点诧异,神态自若地点头答:“嗯,父王曾经赐婚,让她做我的侧福晋。”

    既没辩解又没掩饰。好啊,果然有那么点暧昧,怪不得刚才我瞧着就觉得这两人眼神就不对头,我耐着性子接着问:“那你怎么没娶人家?”

    皇太极一口嚼着沙琪玛,一边蹙着眉想了想,“是啊,当初我是因为什么没娶她的……”

    “切,怪不得你那么乐意帮她。”我喃喃自语。

    “说起来,她当初留在赫图阿拉多半也是为了我啊,我有愧于她……”他吃一盅酒,一拍脑袋,“哦,对了,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我额娘刚过世,我还在守丧。所以没能娶她过门。”

    “啧啧,”我将筷子一搁,双手一绕摆开了架子,“你小小年纪,风流债还不少嘛。”

    皇太极一脸无辜地冲我眨巴着眼睛,我毫不留情地瞪着他,“你到底跟多少人说了要娶人家过门的话啊?”

    他搁下碗,将脸贴到我面前来,坏坏地笑着道:“怎么,你吃味了?”

    跟个十五岁的小男孩儿吃味!我脑子秀逗了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在脑海中连问了自己三遍,可是为什么胸口一股闷气,挥之不去呢……

    被他一语道破,我强装镇定,回道:“就算是又能怎样?”

    他搁下手中的点心,凝视了我三秒后,突然蹿到我身后,双手往我腰间一环。我被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吓了一跳,正打算挣脱,只见他右手朝我腰间一摸,那一串陨石玉坠便悬在了我的眼前。

    “那我告诉你,我也吃味了!”

    他松开环着我的手臂,将那串陨石玉坠又别回了我腰间,面不改色地坐回了凳子上,埋头又吃了起来。

    我扑哧一笑,原来是为了这个。我说他今天怎么这样一反常态,平白无故地来激我。

    “我这只是一串坠子,可比你那个什么‘未婚妻’好多了……”

    他好像还在生着闷气,完全不理睬我的话,我又贴上去解释道:“这串坠子,不对,准确来说,是这块石头,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若是真对一个人无情无意,便不会受这点小恩小惠。”他口气冷淡道。

    谁让他是爷,我得罪不起,得罪了又该说我脾气坏了,何况我还得让他帮忙找那位总兵府上的夫人呢。唉,真是个难伺候的主。

    我只好摆出认错的态度来,弯腰低头:“得,我的八爷啊,是我的错成吗?”

    其实这么搁在眼边瞧,皇太极生起气来的摸样还真有几分可爱,脸上再带着点喝了酒后的红晕,英气逼人的俊眉一蹙,看着格外赏心悦目。

    “你可还要继续呆在大哥府上?”

    “不然?”

    这赫图阿拉城里除了褚英,我不知道该信谁,呆在大贝勒府上还安全些。

    “我瞧你的住处也不小,既然你这么不放心我,要不干脆在这儿腾个地儿给我住吧?”

    他有些气恼地一锤桌子,闷声道:“我这里不安全。这是我额娘原来住的地方,离汗宫只不过隔几条廊子。”

    我怨声载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府邸啊?”

    他面色难看,咬着牙道:“你就这么巴不得我赶紧娶妻?”

    我咽了口口水,这孩子也太能歪曲我的意思了吧。

    不过按照唯有娶妻才能赐府的规矩来看的话。对于女真族来说,尤其是像爱新觉罗这一条需要延续香火的分支来说,到了皇太极现在这个年龄还没有娶妻的,实属少见。古人十三四岁成婚实属正常,到了十七八岁都算是晚婚了。

    “那你为什么迟迟不娶妻呢……”

    我有个不太好的猜想,该不会是他……有隐疾吧?

    不过这个念头刚一蹦出来我就立马打消了,呸呸呸,我真是太不纯洁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如果他真的不正常,哪来的顺治、康熙、乾隆啊……

    “你想知道原因?”他倒主动说起了这个有些尴尬的话题。

    我拉回思绪,正了正身子,“嗯!”

    他反应敏锐,马上捕捉到了我这个瞬间神情的变化,将脸贴近我,眼神带着嘲笑地意味,狡猾道:“让我猜猜,你刚刚在想什么。”

    他得逞一般地坏笑起来,“猜对了,我可要讨赏的。”

    “不许猜!”我被他说得窘极了,红着脸,看他那表情定然是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了。我真是大意了,忘记眼前的这个皇太极,是个懂得随时察言观色,睿智聪明的角色,要猜我心里这点破算盘,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为了不让他把话题扯到“生理”层面上来,我连忙掩面说道:“你不是要告诉我原因吗?”

    他也不打算让我难堪,没有再继续戏弄我。

    “因为我表姐。”

    短短一句话,说完后,他竟意外地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表情。

    “那位‘女真第一美女’?”

    皇太极点了点头。

    看来这位叶赫那拉氏的故事还真不少。我不由得感叹,怎么好像来到赫图阿拉之后,每一件事情,大事小事,爱恨情仇,好像与她有关。

    “女真部落间的婚事,大部分都有政治因素在里面。不是为了谄媚蒙古,就是为了拉拢别部。说白了都是为了拉拢和巩固自己的地位,好像婚嫁成了一桩买卖。而我表姐不一样,她说过,她相信姻缘,她不想做男人的政治交易品,所以至今未嫁。我亦是如此,别的事情都可以妥协,但我想珍惜此生的姻缘。”

    我想,对他们而言,想要有一段平凡的爱情,大约是不可能的吧。即便是有,那婚姻的初衷也是不单纯的。

    “若她真如传闻中那么美,肯定不愁找不到意中人的。”

    “嗯,她确实很美,”皇太极眸子亮亮的,“有机会一定让你见见她,你会觉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也不过如此。”

    “真的有那么漂亮啊?”我隐约觉得有些夸张,不过既然都号称是“女真第一美女”了,能把各部的首领迷得神魂颠倒,肯定不是凡人的姿色。

    “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我额娘还在时,表姐每年都会来建州省情,额娘过世了,她也有好些年没来了。”

    “连汗王也爱慕她吗?”

    皇太极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而是坦然地点了点头,“喜欢她的人喜欢到她痴迷,恨她的人也恨她入骨,族人们对她,是两个极端。”

    我心里打着鼓,又开始乱想起来了,据说当时满人之间通婚很多都是近亲结婚,很不符合伦理,□□哈赤已经娶了皇太极的额娘了,那么这个叶赫那拉氏就算是小姨子了吧?不过姐妹共侍一夫的事情,在女真人的婚姻制度里,应该是很正常的吧。

    “那你呢?”

    “我?”他一扬眉,思酌半会儿,说道:“两者都不算,我和她亲近,因为我能理解她,了解她的同时,我也可怜她。”

    我有些不懂,“一个女人,被那么多男人追求着,甚至为了她不惜牺牲自己的部族,不惜陪上性命。被那么多人爱着,可怜吗?”

    “你错了,他们爱的不是她的人,她的心,而是她的名气。”

    “名气?”

    “对。表姐出生时,有过萨满巫师预言了‘可兴天下,可亡天下’这八字箴言给她。所以,她自幼就美名远扬。女真人都这样说,叶赫有个非比寻常的女人,她是西王母的后人,可兴天下,亦可亡天下,唯有盖世神功之人,才配娶到她。”

    皇太极说着又仰头喝了一杯下肚,“其实,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因为那八字箴言,背着莫名的‘红颜祸水’的名头。”

    “红颜祸水……”我呢喃道,“商有妲己魅惑纣王,周有褒姒烽火戏诸侯,晋有贾后惹八王之乱,唐有杨贵妃三千宠爱在一身。红颜祸水……这的罪名还真是不轻。”

    “她是被给叶赫毁了的。怪不了父王怪不了布占泰,怪不了旁的人,只怪叶赫……”

    “自古英雄爱美人,他们追逐着这份战利品,无过之有,可偏偏历史喜欢给这些女人定下这样的罪名……”我感慨道。

    皇太极拎起那串镶着良渚玉的坠子,放在我面前说道:“就好比这玉吧。都说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有人不惜掷千金买一块好玉,并非因为他痴迷玉,懂得这玉的剔透玲珑,买的不过是一个名声,一个名气。而真正懂玉的君子,是不会拿金银来亵渎它的。”

    我被他一语点醒,不由佩服,他居然如此懂汉文化,对一个关外的少数民族人来说,实属难得。

    “挂在树上的红苹果,谁都想吃第一口。对吧?”

    我很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他的意思,皇太极被我的形容弄得有些头痛,“你要这样说也行。总之,我眼睁睁看着叶赫毁了她,看着阿玛利用她一次又一次,却没有帮她。我也不是那个真正的君子。”

    “你理解她,同情她,为她着想,已然是君子的做派了。”

    “我身上,毕竟也流着一半叶赫的血啊……所以,我做不了那个君子,”皇太极略带哀伤的眼中透着股坚毅,“不过总有一天,我会为我表姐为我额娘,将这些都向叶赫讨回来。”

    他目光凝结在烛光上,双手捏成拳头,我仿佛看到了他为他表姐报仇的决心。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其实我真的不是什么解语花,只是个有些贪心地想听故事的人。

    “你到我二哥那里去问东问西,还不如我直接告诉你。”

    原来是代善跟皇太极通了口风了,谁让我确实是好奇这位叶赫那拉氏的故事呢?

    “好吧,既然故事都说到一半,你可不能掉我胃口。”

    “一半?”皇太极摇了摇头,“真正的故事还没开始呢。”

    我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不是吧,我来赫图阿拉这么久,一路上也知道了不少关于这个“女真第一美女”的故事了,居然……还没开始?

    “现在,你也身处这个故事中了,”他俯在我耳边,热气呼在我脸颊上,温柔低语:“而且,我绝不会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