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一卷 红丝绕(十)

音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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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走就走了两月,当初陆明影前往扬州,也不过几日光景,但这次是跟着楼娇的。这位楼家的金贵公子走一日歇息半日,路上颠簸了都觉得不舒服,非要在沿途的客栈里再三休息,陆明影是吃的了苦的人,他还从没有见过比这楼娇更金贵的人了。

    楼家给楼娇做的马车,是四匹大宛宝马,马车宽敞,里面怕楼娇磕着碰着,铺了厚厚的动物皮毛,随行还带了厨子,给楼娇做消遣时候的糕点吃食。

    这么一路,带了百十号人,浩浩荡荡好似商队。

    这么走走停停了三月,深秋的时候,才到了昭国的边陲。

    沿途开始见到许多流民,大都灰头土脸,神情悲怆,路上也有许多卖儿卖女的,插着草标跪在父母的尸首旁。

    楼娇看了一眼,有时会下车施舍些银钱,更多的就没有了。

    到沙漠边儿上的时候,楼娇就将随行的婢子和伺候的厨子留了下来,只带了一些会武的家仆,买了十几匹骆驼,就往沙漠深处去了。

    陆明影熟悉这大漠的地形,所以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险境,楼娇又带了充足的水和食物,一路上倒还平安无事。

    只是这楼家的娇贵公子真的一点苦都吃不得,玉白的一张脸,被风沙一吹就憔悴了许多,陆明影就将自己的衣服给楼娇套上,他的衣服本来就是西域人的穿着,有兜帽,能防止风沙打在脸上,但楼娇没了风沙的吹拂,天天坐在驼峰上也受不了颠簸,双腿内侧都磨破皮了。

    因这楼公子又受了伤,行程被拉的更慢了,渐渐的食物跟水也短缺起来。

    家仆里有人开始劝楼娇折返,楼娇只说再往前走一段看看。

    然后他们第二日就遇到了劫道的马贼。

    这马贼都掩面,配着弯刀,拦了楼娇一行人的去路。

    陆明影生活在这里,见多了这样的马贼,平日里这些马贼更多,走了一路到这里才遇见一队已经是意料之外了。恐怕这也是北狄派兵清剿下的漏网之鱼。

    拦路的马贼用粗布蒙着脸,骑的马都是沙漠里的悍马,马蹄子上绑着稻草,防止陷入流沙里。

    北狄国清剿的骑兵才退去不久,他们这些马贼就已经按捺不住的出来活动了。因为多日流窜躲避北狄国清剿的骑兵,一个个疲乏劳累,满身灰尘,但各个都凶相毕露,弯刀上还有干涸的鲜血,看起来慑人的很。

    这些马贼是求财害命的,不然也不至于叫北狄不堪其扰的来清剿。

    跟着楼娇的这些家仆,一个个也是自小习了武的,为了保护楼娇安危,各个都配了刀,马贼拦路也不见惧色,一个个拔刀跟马贼缠斗起来。

    这些马贼流窜许久,疲乏劳累不用说,连驻扎的营地都还没找到,刚欲出来打劫个商队,却没想到遇到楼娇这一行人。缠斗一会儿,就知道这是个难缠的主儿,纷纷逃窜走了。

    家仆里也有在缠斗中被马贼砍伤手臂的,马贼的弯刀都阴毒的很,刀槽里涂了毒,划开皮肤毒素渗透进去,很快就叫人四肢麻痹了。

    楼娇知道这样不好再往里面走,就决意折返,叫受伤的家仆包扎好伤口,就按原路返回了。

    陆明影一路都做了记号,风沙茫茫也叫他们不至于迷路。

    折返的第一天,在夜里找了个躲避风沙的土丘后歇息的时候,见到了一个马贼打扮的人半截身体埋在风沙里。

    家仆拔刀做出防御的模样。

    楼娇看了一会儿,就从骆驼山下来走过去了。

    那个人是做马贼打扮,但那只披着外面一层,里面的衣服则是跟陆明影相似。

    “西域人?”楼娇看了一眼,将那人遮脸的黑布扯了下来,果然是西域人深刻的轮廓和白皙的肤色。

    那西域人是受了很重的伤,躺在土丘后面,埋着他半截身子的泥沙都已经被染成了锈色,还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

    跟着楼娇的家仆知道楼娇心善,但这大漠气候变幻莫测,马贼阴险狡诈,贸然救人说不定会被恩将仇报。

    楼娇听到家仆规劝,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表情来。

    夜里楼娇在这里歇息了一夜,夜里又起了风沙,将那个人整个都快埋在了黄沙里,楼娇叫人将这西域人从黄沙里刨了出来,又拿了水囊,往他脸上浇了一些凉水。

    那西域人伤重了,也知道被凉水浇脸的时候张开干裂的嘴唇汲水求生。

    第二天楼娇启程的时候,看到那人还有气,就叫人去给他喂了些水,又留了半个水囊在他手边,就离开了。

    因为陆明影在此生活的缘故,这折返的一路走的分外顺畅,三日之后就返回了沙漠边陲的小镇里,客栈里落脚的婢子家仆看到楼娇平安归来,各个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这里的流民众多,又时常会有北狄国派兵来骚扰,楼娇在这里也不敢久留,筹备了一些路上用的东西之后就启程返家了。

    因为是往回走,陆明影就觉得比来时的路程要快了许多。

    实际上还是一样,沿途楼娇救了许多人,有的是一些饿的要死的流民,楼娇将带来的糕点分发给他们。有的是遭到草寇打劫的商贾,楼娇又给他们了一些钱财。陆明影在大漠生活的久了,见惯了那些欺压良民的草寇的嘴脸,也见惯了趁火打劫精于算计的中原商人,却从没见过像楼家大公子这样良善的人。

    陆明影和楼娇呆的愈久,愈觉得楼娇良善温纯。

    第二年开春,楼娇这一行人终于回到了扬州城,楼夫人半年未见楼娇,收到楼娇传来的信笺,带了家仆亲自在城门口等着。

    因为这一路被照顾的很好,楼娇身上半点风尘之色都没有,白衣玉颜,丰神俊朗。楼夫人看到了却直说楼娇憔悴了,瘦了,好似是在外面吃了多大的苦似的。

    陆明影在楼娇身边跟了有一段日子了,中原话越说越流利,见识也多了,见到楼夫人这样,也只是心里摇头。

    本来一月的行程,却被这楼公子耽误成了半年,沿途玩乐,救下来的人有的还跟在马车后跟了许久不肯离去的,得楼娇大恩要做妾侍奉的。不一而足。

    今日回了扬州城,也有许多曾经来扬州城里承了楼娇恩情的流民夹道迎送,那待遇真的好似皇亲贵胄。

    楼府里摆了接风宴,楼夫人引着楼娇落了座,几十个貌美的婢子伺候着用膳。

    陆明影早已学会了用筷子,他跟着楼娇一起坐在席位上,听楼夫人同楼娇说话。

    楼夫人说的,大多是琐碎的家事,楼娇却听得认真。

    楼夫人说,那些安置在扬州城外的流民种田有了收成,送了许多来楼府,但楼府的吃穿用度都有特供,这些东西堆在库房里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楼娇回答,给家中有亲眷的仆从分发下去。

    楼夫人说,楼娇当年救济的秀才中了探花,现如今成了哪里的知府,递了帖子说要来拜访。

    楼娇想不起是哪一个秀才,就没做声。

    楼夫人又说到朝政,说听传闻说朝中皇帝驾崩的仓促,没有留在谕旨,几个皇子的党派斗得天昏地暗。楼娇不知道楼夫人为什么会提起朝政上的事来,他们楼家从商,自古民不与官斗,不涉朝政才是上上之策。

    楼夫人说是楼娇走了之后,楼府来了一位贵客,扬州城的官老爷亲自带过来的,态度恭敬的很,像是不得了的皇亲国戚。

    楼娇听到这里,手上的筷子顿了一下,问,“那人来我楼府来意是何?”

    楼夫人摇头,“娇儿不在,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做的了主,但也不好不见,就叫了翊儿去见了。”

    楼娇想到回来没见到楼翊,“二弟呢?”

    楼夫人不知道楼娇为什么提到楼翊,他一提,楼夫人也想到楼翊不在席上,拢着眉,不像是知道的,“昨天听他说去跟哪家的公子去赛马,许是赛马去了。”

    楼娇放下筷子,难得有些严肃的同楼夫人说,“娘,我们楼家从商,虽说如今钱财众多,但自古商人是最末等的行当,切勿同那些当官的扯上什么干系。”

    楼夫人看到楼娇这样的神情,心里也是一紧。

    楼娇继续说,“我楼家在扬州富庶一方,现在朝局动荡,那前来拜访的,说不准就是哪位皇子,想借我楼家钱财兴兵夺位,不说兴事后成败与否,只说我楼家一介商贾,若是参与了这样的事,以后想摘出来就难了。”

    楼夫人听楼娇所说,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我去问问翊儿!”

    楼娇说,“先用饭吧,等二弟回来再说也不迟。”

    楼夫人又想起楼娇才回来,举筷给他夹菜。

    “娇儿多吃些,在外面受了不少苦吧。”而后她又叹气,“外面哪儿有家里好呢。”

    陆明影在旁边听着,从楼娇的话中,更觉得楼娇胸有沟壑,很有见地。但他实在不懂这昭国朝野局势如何如何,见到楼娇没有再提,也就没有当回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