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思考

蛋挞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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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荻倒是不说话了, 就这么看着她。

    她眼睛很好看,下眼睫毛都根根分明, 可以展现出含羞带怯或者意味深长等多种模式,但此刻却像是罩了雾,有点捉摸不透。

    徐灯也不想多说,她其实有点慌, 却不知道自己慌什么,推了姜荻一把,率先走了。

    一直到晚自习下课,徐灯都没跟姜荻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旦想到那方面, 她就有点变扭。

    姜荻反常地没有话痨,第一天同桌两个人就这么僵持到了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姜荻先走了,徐灯背着书包去学校外头车棚拉车的时候正好看到姜荻上了一辆黑色的车, 是上次她妈来接她那辆。

    陈新塘不送她了?

    但她也不准备去问姜荻, 这时候她才发现,从头到尾,她所知道的事情, 似乎都是姜荻告诉她的。

    一对比, 她自己好像特别冷酷, 对自己家的事情闭口不谈, 永远一副保持警惕的模样。

    她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三个字。

    玩不熟。

    还有养不熟。

    以前同学说她是一个玩不熟的人, 父母说她是养不熟的人。

    前者是她单方面的不想熟,而后者,是根本没怎么养过她还要在深夜里下个结论来否定。

    她有点难过。

    骑车的时候心不在焉的,结果红灯也这么直愣愣地骑了过去,被人向后一拉,才停下来。

    她往后看,居然是陈新塘。

    背着斜挎包的美少年冲她笑了笑,“红灯呢。”

    徐灯对他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明明前段时间还巴不得能单独跟美少年相处,现在却觉得特别不自在。

    陈新塘倒是没什么,超长的红灯一结束,就准备走了,“那我先走了。”

    “等等,”徐灯拉着车跟上他,“你怎么没跟姜荻一起?”

    “我?”陈新塘也拉着车,两个人在马路边上走,“她家最近全程监管吧,她跟我说过了。”

    “哦……”

    徐灯干巴巴地回。

    她越发觉得自己不讨人喜欢了,又不知道怎么去定义她跟姜荻的关系,她没那么讨厌她了,起码没一开始那么厌恶,到现在……普通同学?再稍微高点。

    “我还有点事得马上走了!”

    陈新塘似乎真的在赶时间,不好意思地冲徐灯笑了笑,“下次再聊!”

    他那一脸的雀跃和迫不及待真的掩饰不了,徐灯突然相当下午吃饭的时候对方跟姜荻的谈话内容,不由得想起她去姜荻家那一次看到的男人。

    和陈新塘?

    她想了想两个男人恋爱的场景,顿时又觉得有点惊悚。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特别累,家在四楼,她平常都是走楼梯的,今天没什么力气,干脆坐电梯了。

    电梯门一开,结果里面窜出来一个带着鸭舌帽鬼鬼祟祟的身影,跟小偷似的。

    “干嘛呢你。”

    徐灯一把拽住要溜走的人,“这么晚了还出去?”

    被拽住的徐姝哇哇大叫,“你拉我干嘛!”

    徐灯:“妈没看你溜出来吗?”

    徐姝没好气地甩开了徐灯的手,“妈妈说今天头有点晕,已经睡觉了。”

    徐灯哦了一声,进了电梯间,似乎对徐姝要去哪里也没什么兴趣。

    在电梯门要关上的一瞬间,徐姝拉住徐灯的胳膊,“喂,你要不跟我出去一趟吧?”

    她真是没大没小的,徐灯心想。

    “去哪里?你离家出走可别带上我。”

    徐姝呸了一声,“谁离家出走!我跟你说我那时候就是去同学家玩过头忘记打电话了!你能不能别老记着这件事!”

    她愤愤地说,觉得相当丢脸。

    徐灯对这种去同学家玩不通知家长,擅自留宿还得全家倾巢而出找人还报警的蠢货已经无话可说了。

    “看什么啊,你那什么眼神……”

    徐姝还是有点心虚,但她还没忘了正事儿,一把把徐灯拉了出来,“我跟你说。”

    “你说就说凑这么近干嘛,”徐灯受不了贴耳说话,把这臭丫头推开了点。

    “你至于么你,”徐姝嘀咕了一句,“我怀疑我爸有私生子!”

    徐灯:“……”

    “你电视剧看多了吧你。”

    她站在一边,单肩背着书包,相当没人情味儿地瞅了徐姝一眼。

    徐姝觉得受到了侮辱。

    “真的!上星期五他去出差,结果周五晚上我在临安路那家雪露咖啡看到他了,”徐姝的嗓子顿时尖了起来,“跟一个女的坐在一起,还有个小孩,喏,这么点大的。”

    徐姝比了比,估计四五岁的样子。

    “指不定是他客户呢。”

    徐灯对这种事情漠不关心。

    “谁十点多还跟客户卿卿我我啊?”

    徐灯睨了她一眼,“卿卿我我?”

    徐姝这会儿估计是顾不上她跟徐灯之间的深仇大恨了,“对啊,他还亲了那小孩还几口,看上去跟一家三口似的。”

    小姑娘场景描绘功底很足,徐灯觉得她以后可以去当搞布景的。

    “你有证据吗?”

    徐灯换了左肩背包,“没证据你这瞎搅合到时候被骂的又是你。”

    不过她又想到父母这么宠徐姝,估计也不会讲什么重话就是了。

    一想到徐姝这才初中就操心起父母的感情生活,她自己这么多年活的实在没什么精彩的,平淡到要呕吐。

    “干嘛,我看一看,又不是去闹的。”

    徐姝又气又难过,叶瑕都头疼好几天了,他爸在家的日子却不长,老加班加班的,上回她拿她爸手机,扫了一眼微信,就瞧见了“加班地址”,等第二次借口看的时候,那个对话框都没了,那个微信名也不见了。

    但日期是今天,她还是想去探一探。

    徐灯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徐姝懒得跟她废话,“你就跟我走吧,姐~”

    徐灯被这声姐喊得受宠若惊。

    徐姝其实还有点怕她,但此刻那个“有她没我”的心思也消减了几分,只想揪出点苗头来。

    “你知道什么地方么你。”

    徐灯被生拉硬拽出了单元楼,其实她也不怎么想回去,总觉得要失眠,跟姜荻的冷战让她心慌,倒不如转移一下注意力。

    “哎呀我知道的,你这么啰嗦。”

    这么晚地铁也快停了,徐灯打了辆车,看着徐姝心急火燎地报了地址去了那个什么见面地点。

    结果当然不用多说,被一个度假酒店以一种极其客气的方式轰了出来。

    徐姝气得脸都红了,一路各种脏话。

    徐灯漠然地站在一旁,事不关己,“回去吧,消停消停吧您。”

    徐姝喂了一声,“你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啊,你不怕爸爸真的偷偷跟其他人生了个儿子,然后离婚吗?”

    “离婚就离婚吧,大人的事儿,”徐灯走在前面等车来,“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徐姝其实很害怕父母离婚,在这个家里她比徐灯熟悉多了,父母的和睦下的争吵其实很容易发现,还有父亲言辞里的重男轻女,都是有迹可循的。

    包括奶奶对母亲一直没好脸色。

    一个徐灯就足够让她担惊受怕抢走所有宠爱了,更别说再来个儿子。

    “你不怕吗?”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徐姝问了句,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徐灯的手,那里被校服遮着看不出那天她看到的疤痕。

    “怕什么。”

    徐灯心想,又不是怕就能解决的。

    她发现自己陪徐姝出来胡闹更烦躁了,到家的时候干脆换了件衣服,对在刷牙的徐姝说:“我出去了,反正妈明天早晨起来我应该也走了,如果问起来,一定要说我走的早。”

    徐姝哇地吐出嘴里的泡沫,惊愕地看着换下校服的徐灯:“你去通宵啊?”

    徐灯想了想,觉得大概是这么个意思,点了点头。

    徐姝现在觉得她这个姐有点酷。

    用手比了个Ok。

    徐灯拎着书包走了,她准备去哪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点坐一坐。

    最后她去了那个上回姜荻带她去过的咖啡厅,印象中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去了发现还真是,她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咖啡,最后旧靠在沙发上发呆。

    发呆其实在哪里都一样,但她就是不想在家里。

    家里的气氛其实很怪,她一天到晚早出晚归的跟父母打不了几个照面,除非二老加班到深夜。

    刚才出门前她去房间看了看叶瑕,女人不年轻了,早年创业太累,现在保养得再好始终是有老态的,眉眼和她有零星的相像,光挑人家不好看的地方长了。

    徐姝那番话她在对方面前表现得不屑一顾,其实还是放进了心里。

    虽然她也没比徐姝大几岁,但总感觉有一种她心里已经很大很大的感觉,大概是老家的日子太长了,一天可以延长成一个月过,没有尽头,至死方休。

    徐姝害怕父母离婚对她来说倒真的没什么,对父亲的重男轻女她也早察觉到了,只不过家里都是女儿,男人的心不会很偏就是了。

    徐姝没经历过被直面指责性别为女的难堪,但对徐灯来说,农村老太太话里夹杂着难听的地方话,如同铁片在骨头上刮擦,刮下来的都是骨粉,落在地上变成了不值一钱的尘埃。

    落后的老家对男孩的看重还没因为外头男女平等的思想而倾斜,徐灯跟老太太住的那些年,被打被骂时的话无非是“姑娘家有什么用”“多口饭吃”“我们老徐家的根呐”……

    话有千万种,难听的徐灯已经不想去回忆了。

    她爸是幺子,家族里难免要宠爱他一些,对他没有儿子也唏嘘,但逢年过节还要当着众人提的也只有老太太了。

    指责叶瑕生不出儿子等等。

    所以母亲也很排斥回老家,可能连带着对她这个没带在身边的女儿也淡了心思。

    外面的世界也不是很好过,悲欢离合,一点都能放大无数。

    包括姜荻今天那意味不明的话。

    徐灯那根敏感神经终于上线,抿着对她来说其实不太好喝的咖啡琢磨了许久。

    她想不明白。

    为什么呢?

    从小到大她有很多为什么,但一直没人告诉她答案,问奶奶?大字不识一个,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对她说话。

    她对着牛棚,对着外头丑陋的山头,最后捏着门外的心草,想——

    那就算了。

    但今天这里没有牛棚,也没有山,外头是深夜依旧霓虹闪烁的城市。

    她还是不想算了。

    有生以来头一次认真的思索一个人的话,她想起她跟姜荻来这个咖啡厅的情景,她眯了一会睁开眼看到的是对方的笑眼,弯弯的,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语调都很轻快。

    她知道姜荻在看她。

    她自己也经常看姜荻。

    因为姜荻好看,但她知道自己不好看。

    她的身上都是被虐打过后的疤痕,头发因为之前营养不良还有点泛黄,脸上还有雀斑,长得也很路人。

    性格也不好。

    哪里值得她看?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眼窗外,结果看到一个人站在窗外,吓了她一跳。

    那个人扣了扣玻璃,说:“小姑娘大半夜在咖啡厅刷夜啊?姜荻居然不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