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十六节

咬虫子的桃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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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由内侍引导, 经过重重门禁,及至帝王召见的养心殿, 鄢鱼的脚才跨入殿门, 便感到两道目光骤然打到他身上。

    一道审视探究夹杂怀疑, 一道忧虑焦灼疑惑,谁是谁, 不用抬头看,已能知晓。

    原本的康顺王是怎样的人?

    荣頫还是定国公府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宝贝大少爷时,李敏润备受冷落, 为避嫌和免除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他俩几乎没甚交集。

    反倒是原主荣鱼,因夺位成功登基后曾与其接触,也就十分熟悉康顺王为人。

    李敏润一生下来,就成了弃子——母亲选他做挡箭牌, 还未成年, 又成了不能人道的阉人,活成一个笑话,自然而然, 此子心中常积郁, 气质阴沉,常人一看就知其不好想与。

    所以,鄢鱼一出现,荣頫看他跪拜行礼的同时,暗暗打量,不仅心中某个猜测的可能性已去了几分,还无端生出几分厌憎。

    若说他对以前与他容貌相似的荣鱼是心动和霸道的占有,那么曾跟他是双胞胎的李敏润,则给他展示了一种人生可能——当初若他不幸,下场只需参考如今的康顺王。

    荣頫同康顺王说了几句不疼不痒的话,后者完美地应付过去。恰好到用午膳时刻,这对怪异的皇家兄弟又一同用了午膳,从头到尾风平浪静,和谐美满得好似寻常兄弟相聚。

    鄢鱼在宫外下榻,午后他出宫,悠悠闲闲逛街。

    身后跟着不少小尾巴,鄢鱼有心甩掉他们,左拐右拐,到东面护国寺,巧的是正有庙会。乌泱泱一群人,他一头扎进去,眨眼功夫,便教人无处可寻。

    离开庙会,鄢鱼已换了身衣服,且戴了人皮|面具。晃晃悠悠去从前与苏云理一起看过戏的戏园子,他没要包厢,就在堂内选了张比较空的桌子,招呼跑堂的送来茶水茶食,耳边是台上小旦婉转的唱声,身边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忽地一个其貌不扬的人走来,他道:“兄台,此处可有他人?”

    鄢鱼乜了他一眼,淡淡道:“没人,阁下随意。”

    那人坐下,半晌没跟鄢鱼扯一个字儿,直到某条鱼起身要离开,他才道:“此处人多眼杂,可否借一步说话。”

    鄢鱼懒洋洋道:“我有些饿了,不如兄台做个东道。”

    两人去了湖边,临时赁了一条画舫。这时节游湖的人不少,文人墨客,青楼红粉,二三者同游并不稀奇。

    湖光山色,酒食具备,两人面对面坐着。鄢鱼吃着早春还不怎肥的鱼,嫌弃地搁下筷子,叹了一句:“味道好是好,可惜刺太多……”

    然后他对面的人任劳任怨地给他挑鱼刺。

    鄢鱼瞅着,似笑非笑道:“这里面不会有毒吧?”

    此话一出,对面的人猛地顿住,他没抬头,也没作声,许久才显得有些吃力地问:“你完全恢复了?”

    “若我没完全恢复,这会儿还是你的禁胬玩物,又怎能同你游湖吃鱼?”鄢鱼好似在说别人,浑不在意的神情,漠然中又夹着嘲讽。

    苏云理面上浮现痛苦,张了张唇,只道:“对不起。”

    “你背叛我,与人合谋毒傻我,给被人羞辱我的机会,你一句话就想让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鄢鱼按照记忆中原主咄咄逼人时的气势,继续道,“苏云理,纵使我杀了他夺了皇位,可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说起来,我与你之间本没什么仇怨。结果他一出现,你毫不犹豫背叛我,可见,在你心中,他来得更重要,而你对我的心意……也不过如此。”

    “不是——”苏云理闻言急于辩解,一对上青年冷锐的眼眸,倏地心头一凉,竟渐渐镇定下来。

    当初下毒或许有欠妥当,但苏云理的目的是要将荣鱼据为己有。空出来的皇位,给谁都行,正巧荣頫重生在他亲弟弟身上,就凭兄弟血缘和往日主仆情分,他只道助荣頫登位并无大碍。

    至于荣荣頫同荣鱼之间的杀身之仇,他原有法子救下痴傻的荣鱼,根本没想….两人竟有那样的过往。

    一步错,步步错,出乎意料的事情太多,他手忙脚乱,如今乱局不可收拾,唯有狠心或许还能一尝所愿。

    他深知荣鱼的为人,一旦清醒,绝不会似痴傻的时候喜欢上他,亲近他。

    豁然通透的苏云理,脸上失控的表情立刻收敛干净。他单刀直入道:“小鱼,你不必在质问我。今日你寻我为何,我们彼此心知肚明。你想做什么都好说。过去的事,我既已做下,也没什么好后悔的。要我付出,我必要有所回报……”

    一顿,他直视青年,干脆至极地道:“我只要你。”

    说完这话,苏云理眼见青年勃然变色,怒气似要从他头顶喷出,可眨眼之间,青年就稳住了,从容自若,好像方才的情绪变化只是眼花。

    青年毫不避讳地嘲笑:“怎么?要我做什么?你是太监,难不成要我宠幸你?”

    苏云理看青年那副蔑视自己的模样,十分刺心。

    但他仅淡淡一笑,针锋相对道:“我的确是太监,可一样能让人欲仙|欲死。小鱼,你不是试过我的手段吗?既然你恢复了,想必也记着那天午后我们——”

    啪的一声,一个酒杯被青年重重砸到桌面,酒水横流,他歪着头一笑,有些森然地道:“抱歉,手滑——”

    气氛很僵。

    苏云理继续硬着心肠道:“小鱼,你可以好好考虑。”

    青年冷冷道:“你背叛我,又能出卖他,两个主子都被你玩弄于鼓掌,焉知此时此刻你不是在糊弄我?”

    “我是唯一的捷径,小鱼,你只能相信我。”苏云理笑着说,然后他低头继续挑鱼刺,等着青年考虑好投入他的怀抱。

    委身于一个阉人,对一个曾经享受过九五之尊荣耀的男人来说,该是何等的耻辱。

    鄢鱼琢磨着原主极能忍耐的性子,绝不会放弃捷径去费工夫走其他弯路。

    原主的心思,鄢鱼是没办法完全解读的。留在身子里的记忆,就像一部超长电影,他只能边看边猜测,有很多他也看不懂,比如原主为何会交付过量信任给苏云理和蒙腾两人,便是一个谜团,这与原主的性子几乎相悖。

    但有一点非常明确,原主很憎恶仇恨荣頫。

    想想也是,荣鱼原本有一个极疼爱他的娘亲,有一个高贵的门第,只要他健康成长,何愁不能拥有美满的生活。

    荣頫的存在,从一开始便毁了他。他的人生被夺取,他的身子被强占,尊严碎成齑粉,作贱到尘埃里,他能不恨?

    一朝登上帝位,有一段时间原主杀了许多人,有明杀有暗杀,其中定国公府老而不死的老定国公则是被他亲手所杀。

    除了他生母乔氏,他六亲不认,若那是荣頫还在世,原主定会将其千刀万剐,故而如今,必会不顾一切再次送荣頫下地狱。

    不过,比较令人感叹的是,荣頫对荣鱼竟然有情。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无法准备形容他的悲催,大概只能叹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苏云理的要求,很容易预料到。鄢鱼没多做考虑,不必再多费唇舌,只道:“我要他死在我手里,你能助我办到这一点,我随你处置……”

    最后四个字,尾音竟拖得隐约有些暧昧。

    苏云理听到青年同意,早有心理准备,却仍旧些微意外。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了蜷,垂眸片刻,再看向青年已泰然微笑。

    “空口无凭,而我却已帮你在他跟前隐瞒了你的身份。”苏云理拍了拍自己大腿,“过来。”

    鄢鱼一瞅,心道,苏公公啊,若你眼前真的是荣鱼,就你今儿的逼迫,他日他不把你大卸八块,怕是心头的恶气无法消散啊!

    想归想,鄢鱼起身过去,一屁股窝到苏公公怀里。

    苏云理见青年皮笑肉不笑,眼眸深处怨毒憎恨,心底深处骤然抽出一股剧痛。可他面上毫无表现,只端起一杯酒猛地灌下喉咙。

    “把眼闭上。”

    他看到青年闻言嘴唇一绷,些微不甘愿地合上眼。抬手抚摸那看过上千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眉眼,低头轻轻落吻。额头,眼睛,脸颊,最后嘴唇。没有深入,浅尝辄止。

    这之后,苏云理没让青年睁开眼,就那般抱着人,乘着画舫,静静坐到日落黄昏。

    ****

    半夜,荣頫从梦中惊醒。偌大的宫殿,寂静无声,他在黑暗中静坐良久,再无心睡眠便唤来侍者,伺候他穿戴好,去御花园观景阁的露台上喝酒。

    当夜一片漆黑,无星无月,酒越喝越没趣,脑海里总是浮现一个人的身影,荣頫干脆教人传唤康顺王。

    大半夜召见一个正在宫外的王爷,行为不可谓不抽风。荣頫却不想理会。这会儿他就想见一个人,正主见不到,找个替代品坐在那儿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光看看也好。

    他派人去监视康顺王,传回来的消息说康顺王行踪诡异,消失了一下午,正好找来他问问究竟有什么秘密。

    人来时,天边已有亮光。

    荣頫见康顺王面色不好,隐约有怒色,也不安抚,笑着瞎扯:“我们兄弟还没好好说过话,乘此良辰美景,不如促膝长谈。”

    鄢鱼知道跟荣頫待的时间越长自己越容易露馅,秉着多听少说的原则,他沉默是金,表示没啥好说的。

    显然荣頫又做过功课,他问了很多康顺王的事。这难不倒鄢鱼。

    或许酒多了,鄢鱼感到荣頫看他的目光慢慢变得露骨,那意思好像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扒掉他的衣服,摁着大干三百回合。

    鄢鱼冷汗,他胸口上的纹身和胯|下的鸟,随便一样都能暴露身份。此次进京敢见荣頫,凭借的东西无非就是荣頫料想不到痴傻的人会恢复。

    好在气氛紧张时,苏云理来了。

    荣頫对他的不召而来,有些不悦,可他也没多说什么。让康顺王退下后,他才对苏云理道:“云理,我要看上他,你还会杀了他绝我的念头吗?”

    苏云理淡淡道:“康顺王不是他。”

    “云理也曾承认喜欢他,亲手杀了他,想必心里不怎痛快,要不——”荣頫恶劣道,“我把这位康顺王赏给你做个玩物,以慰你的忠心。”

    倘若苏云理真为了一片忠心亲手杀了心爱之人,荣頫这一招无异于在他伤口上撒盐巴——天天看到与心爱之人相似的容颜,只会无法忘怀过去的遗憾。

    苏云理心中一动,嘴上却一片拒绝。

    近来天下安定,荣頫的闲暇时光不少。他一直盯着苏云理,没发现什么异样,那份鱼儿没死的侥幸心,也就淡了。

    他心里时不时空落落的。尤其看到苏云理,没来由一阵恼怒气闷,以至于生出一些变态的念头——

    康顺王同样是阉人,与苏云理不正好是绝配?

    没过几日,万寿节后,他派人暗中把康顺王抓了送给苏府,美其名曰,提前赠给苏云理的寿礼。

    当晚,苏云理拆寿礼。青年大喇喇坐在他的床上,曲着一条腿,嘲讽:“你主子待你真不错。”

    以康顺王身份进京,鄢鱼当然要查一查真正的康顺王去哪儿了。

    多亏老金,他才得知苏云理当着荣頫冒险做的事。

    苏云理却以为青年不知其中缘由,自己又说了一遍当初他为救人所用的法子。

    鄢鱼随口嘲了句:“你杀了他的人,他竟然没动你分毫,真是主仆情深。”

    “不是他的人——”苏云理纠正,“是我的人。”

    接到青年抛过来的白眼,他靠近捧住青年的脸,莫名来了一番话:“其实,他还没搞清楚状况——他不仅仅是喜欢你,还有爱。我在他眼里是最忠心的人,能为他牺牲一切包括自己。若为了你,他连我也能杀,证明你在他的心中的地位特殊,他很快就能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像他那样高傲的人,承认爱上一个人,比杀他还难。”

    鄢鱼一怔。

    苏云理又说:“你可知道,他为你守身如玉,至今还没碰过女人,更没找过男人。”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鄢鱼皱眉,冷冷问。

    苏云理直直望入青年的眸子,里面无丝毫动容。他满意一笑,忽地亲了一下青年的额头,在青年瞪他之前松手。

    他笑道:“我很高兴——你对他没有半点感情,如此,我可少吃一点醋。”

    腻腻歪歪完,得说正事。

    要杀荣頫,可不容易。

    有昔年荣鱼这个前车之鉴,荣頫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他信任苏云理是一码事,对自己的人身安全万分上心又是另外一码事。

    他究竟笼络了多少高手潜藏在他身边保护,苏云理也不清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苏公公功夫一流,比他的厉害的人,也不是没有。

    更何况,苏云理之前杀人,荣頫自己的私事,已不再对他多言半句。

    思来想去,除非一击得手,否则只能徐徐图之。

    所以,到最后,还是下毒。

    苏云理属于玩毒的好手。为讨心上人欢心,他说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先毒傻,再把人交给青年处理。

    鄢鱼听了,心道苏云理已经疯了。为爱疯狂,完全走火入魔。可嘴上他要比苏公公更疯魔——

    他说:“你莫不是狠不下心肠,行的缓兵之计吧?我人已来了你身边,你少糊弄我。”

    苏云理道:“他的身子还是我弟弟的,当初他还没夺舍还魂,我本打算让我弟弟成亲生子,留下后代。小鱼,人死了反而解脱,何不让他痴痴傻傻,疯疯癫癫地活着……”

    鄢鱼心底一抖,感叹好狠,嘴里又问:“他可是你的恩人……”

    苏云理一指横在鄢鱼唇上,靠近轻声道:“报恩总有尽头,我已不欠他……”

    他心里其实有个想法,一直没说出来——荣頫总有一天会意识到自己爱的是谁,那时候不仅会抢人,指不定还会要他的命。

    当夜两人同床共枕,没多做其他事。

    过几日,鄢鱼把蒙腾弄入苏府。明路上,只对苏云理说这是他在江湖上救的一个小后生,颇有几分能耐。

    苏公公纵容他,当然满口答应。

    蒙腾一来,就跪求主子跟他离开。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不愿看到主子为了报仇夺位,委身一个下贱阉人。

    鄢鱼自己的计划需要蒙腾参与,所以这会儿他只得耐心敷衍。

    他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蒙腾说他可以刺杀贼子,不用主子牺牲小节。

    鄢鱼头疼,说自己已不是天子,打心底里对江山没多大兴趣,他心里只有仇恨,叫蒙腾想开些,不必为他不惜生命。

    蒙腾立马给他发誓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样一只忠犬,鄢鱼也没办法,再说按照原主的性子,物尽其用才符合人设。

    于是他不劝了,只说与苏云理的一切,虚与委蛇而已,不会有任何损失。

    鄢鱼那话奇迹般的安抚了蒙腾。

    他依旧是那副正太模样,可心理年龄已到成年,这会儿他却身心都似一个纯粹的少年——

    蒙腾跪在主子脚边,他的主子坐着,他把头枕在主子的膝头,闭上眼,轻声道:“陛下,微臣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