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天残地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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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宁俯视了他半晌,然后抬起手,重重一掌拍向他腹部。

    叶小浪猝不及防受了这掌,痛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肚子弓成一尾虾。

    燕宁“噗嗤”一声笑起来,边笑边说:“清醒了没有?”

    叶小浪指着她,断断续续道:“你……可真狠……”

    燕宁笑得悠闲自得:“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水性好?”

    她抬头确认了方位,又道:“顺着黄河行船能到慕容家,再走就是柔然了。”

    叶小浪从地上爬起,龇牙咧嘴道:“这里是哪?”

    燕宁道:“大概已经在河套地区了。”正说着,她突然打了个喷嚏。

    “怕冷了?”叶小浪强挤出笑容,拍拍自己的肩,“强壮的臂弯,要不要?”

    燕宁白他一眼,从怀中掏出燧石和火镰。

    叶小浪讨了个没趣,摇着耳朵中的水说:“你看慕容宗平时那副臭德性,目中无人的,可他最大的弱点就是不会水,好不好笑?”

    燕宁淡淡地说:“我若是日后将人打到水里,一定要多补几剑。”

    叶小浪起身帮她一起找石块和干草,宽慰道:“你的剑法很好,别听他瞎扯!人既然长了两只手,没理由空着一只不用。”

    燕宁诧异道:“想不到你的嘴这么甜。”

    叶小浪道:“我也想不到你这么聪明,一下子就明白我的计划呀。”

    燕宁道:“区区不才,有个脑子而已。”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叶小浪懒洋洋道,“这世上有脑子的女孩子,已越来越少了。”

    燕宁道:“那是因为男人总将聪明的女孩子视为灾祸。所以越是聪明,就越是要装得软弱无辜,等到所有人都放下戒心以后,一招致命。”

    叶小浪道:“说得有理!可你为什么不装一装呢?”

    燕宁道:“你怎么知道我没装过?”

    叶小浪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能击败其他三十五人,凭借的不止是武艺吧。”

    燕宁笑而不语。

    叶小浪忽然问:“那个林中雀真的追求你三年?”

    燕宁差点砸到手,道:“你问这个干嘛?”

    叶小浪笑嘻嘻道:“我在想啊,是不是因为你以前都装得很温柔可人,所以他上当了。然后等他发现你是个母老虎的时候,吓得赶紧去订了一门亲事。”

    燕宁“嚓”一声点着了火,漠然道:“我是配不上他。”

    叶小浪有些意外:“你不生气?”

    燕宁将干柴悬在干草上引燃:“我哪有那么容易生气?这是实话,我不仅配不上他,而且也不喜欢他。”

    叶小浪“哦”了一声,抚掌道:“一定是因为你喜欢别人……是不是那个雍王殿下?”

    “不是。”燕宁有些烦躁,“我只是感觉林中雀对我不是真心实意。”

    叶小浪伸出三个指头:“三年都不算真心实意?”

    燕宁道:“女人的直觉你不懂。”

    叶小浪摇了摇头,枕着胳膊躺下,抬头看天上璀璨星河,问:“你猜天上有多少颗星星?”

    燕宁把衣摆抻在火堆上,道:“没数过。你知道吗?”

    叶小浪道:“一万零八百二十七颗。”

    燕宁撇撇嘴:“我不信,你分明是胡编的。”

    叶小浪道:“你用直觉猜猜不就知道了?”

    破晓还没从天际探出,月亮却已经开始朦胧。

    火光映衬中的两人,忽然听见一阵高亢嘹亮的歌声由远及近。

    “恨曹贼气的我牙关紧咬,欺寡人霸朝纲下压众僚——”

    “欺寡人好一似猫追鼠逃,欺寡人好一似众推墙倒——”

    这歌声不能算优美,唱得也毫无章法,甚至可以说是破锣嗓子了,但是一腔丰沛的感情却仿佛穿透了层层阻隔,凿得人头皮发麻。

    年轻的跛子沿着河岸走来,一个跛了左腿,一个跛了右腿,各杵着一根拐杖。

    他们蓬头垢面,草鞋沾满污泥,用以蔽体的麻布衫似乎是上百块不同布料拼接缝成,乍一看简直和乞丐无异。

    燕宁惊讶道:“天残地缺?”

    跛左腿的是天残,跛右腿的是地缺。

    他们并不是同胞兄弟,只是两个同病相怜的流浪者而已,卖艺是他们唯一的收入来源。

    没人知道他们本来叫什么名字,他们自己或许都已经忘了……那些重要吗?不重要。

    虽然走路姿势怪异,但他们的脚步却飞快,几乎只唱了十个字的时间,他们就已走到燕宁面前。

    火光很亮,星光很亮,天残地缺的眼睛却更亮。

    天残道:“燕大人,别来无恙。”

    地缺道:“一别数月,不知燕大人仕途可好?”

    燕宁有些惭愧:“我一个密探,能有什么仕途可言?”

    地缺道:“我们兄弟两个学了新的戏法,可惜还未能熟练,不好意思展示给燕大人。”

    燕宁笑道:“那我就多等些时日,你们的杂耍和戏法,特别值得等。”

    天残道:“这位小哥看着面生,是天罡之一吗?”

    他明明已经注视叶小浪许久,却仿佛现在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一样。

    燕宁笑道:“孔雀山庄要是有这么随心所欲的天罡,我们办案子岂不是十案九败?”

    天残问:“那他难道是……你的情郎吗?”

    不知为何,他这句话说出来,竟然有些微妙的酸。

    燕宁没好气道:“怎么可能。”

    天残笑了笑:“既然见到燕大人,那有些话我们就必须说了。”

    地缺道:“我们以为,燕大人应该去救一个人。”

    燕宁问:“谁?”

    地缺答:“咸宜郡主。”

    天残道:“因为咸宜郡主被人掳走了。”

    燕宁皱起眉头:“被谁?”

    天残道:“鬼面公子。”

    作壁上观的叶小浪终于插上嘴:“这不可能!”

    燕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出声。

    天残瞥了叶小浪一眼,道:“这个消息大多数江湖人都不知道,因为它发生在大前天,霜降日。”

    地缺道:“我们知道,因为我们来的路上见到了两位天罡。”

    天残道:“一个是男,一个是女。”

    燕宁问:“他们在哪里?”

    地缺答:“并州。”

    燕宁又问:“郡主为什么会在那里?”

    地缺再答:“因为那是与柔然和亲的必经路线。”

    叶小浪不屑道:“和亲?啧,只有最没用的国君才会和亲。”

    燕宁很困惑:“皇上为什么这么急?如果他在生辰当天宣布和亲的消息,那么到今日……才过了十五天。虽说和亲的仪仗和嫁妆都是早已备好的,但还是太过匆忙。”

    天残道:“因为姜太傅在皇帝面前弹劾乌游。”

    地缺道:“龙颜震怒,殃及咸宜郡主。”

    天残道:“燕大人可要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地缺道:“那必须快些,鬼面公子的速度不是常人所能企及。”

    天残道:“我们兄弟就不再叨扰了。”

    地缺道:“我们没有见过燕大人。”

    天残道:“更没有见过这一位。”

    他二人一唱一和,像是完结一出贯口,拿够了听众打赏,最后真的扭头便走。燕宁根本一句话也插不上。

    “欺寡人好一似囚犯坐牢,欺寡人好一似金鹿遇豹——”

    “欺寡人好一似霜打花凋,欺寡人好一似乌云遮月海水倒——”

    燕宁凝视着天残地缺离开的方向,好久才回过神来,仿佛只是做了一个荒诞的梦。

    叶小浪挂着一脑门莫名其妙,开口问她:“你在想什么?”

    燕宁往火堆里添了把柴,道:“我在想,冒充你的那位仁兄,可能也想骗你现身好抢河图洛书。可他不知道,你根本没有河图洛书。”

    叶小浪盯着跳动不安的火,忽然道:“我有一个想法。”

    燕宁道:“什么?”

    叶小浪一字字道:“河图洛书就在他手里。”

    燕宁不解地看向他,片刻后如梦方醒:“难道那个人,是故意让江湖人注意你,拿你做替死鬼?”

    叶小浪道:“我们可以这样想,‘我’、葛太清、张询三个人是一伙的,葛太清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河图洛书在张询手中。而本来‘我’和张询约定好要在戴玉楼接头,可是我却想独吞……”

    燕宁道:“究竟什么人能令葛太清和张询背叛正阳教?十方行者?”她很快又摇头:“不对,他现身是谢菩萨为了引我们上当编造的,实际上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叶小浪点头道:“那么,按他们的想法,如果我死了,世上便再无人知道河图洛书的下落。”

    燕宁苦笑道:“你别忘了,还有我。”

    叶小浪抚掌大笑:“对,还有个计划外的你!原来最倒霉的是你,不是我啊……”

    燕宁咬紧牙关:“这回去了并州,非得捉住他不可!”

    叶小浪道:“对,还得砍了他的手!”

    “没错!”燕宁点头,“不过……”

    “不过什么?”

    “我得去买件新衣服。”